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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心任性畅游天地——庄子《逍遥游》浅析


2016-10-28    来源:开封教育学院学报    作者:李晓文

【摘要】《逍遥游》是《庄子》的开篇,也是庄子审美和哲学理想的最高境界。嬉戏自由,物我两忘地"游戏"于人生的"乐游";"嫉俗孤傲,宁静致远"地乘游于政世纷扰的"傲游";"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地任游于天地间的"独游",无不体现了庄子逍遥游的生命美学理想。由此可见,庄子倡导的是超越世俗的、自由逍遥的生命境界。
    【关键词】逍遥游;独游;乐游;“傲游”;
    《逍遥游》是《庄子》的开篇,可以说是庄子全部思想的灵魂,集中反映了庄子的精神特质和人生追求。其行文汪洋恣肆,着笔奇峭诡谲,想象力极其丰富,妙喻迭出,字里行间闪烁着庄子独有的思想光辉。陈鼓应说:“逍遥游篇,主旨是说一个人当透破功名利禄、权势尊位的束缚,而使精神活动臻于优游自在、无挂无碍的境地。[1](P3)”游于逍遥,重在一个“游”字。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游”:“游,族旗之流也。”段玉裁注:“旗之游如水之流,故得称流也。……引申为凡垂流之称。……又引申为出游、嬉游,俗作近。”[2](P311)族旗随风飘荡而无所束缚,故而“游”带有了一种流动性和生命意识。因此,在中国古典美学中,“游”这一美学范畴反映着中国传统人生理想境界与最高审美境界,体现了人的精神自由与诗性领悟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
    一、“游戏”于人生——嬉戏自由,物我两忘的“乐游”人生追求
    生活于动荡时代的庄子,受到各种束缚的压迫,以至于庄子对这种不自由的精神状态感到一种怅然的无奈。徐复观说:“庄子认为人生之所以受压迫,不自由,乃由于自己不能支配自己”[3](P237),庄子试图突破社会的禁锢,寻求一种自由人生。由此,庄子对于人生的态度有一种超越生死的豁达,一种追寻自由的旷达,一种嬉笑游戏的诙谐。庄子所强调的“游戏”是一种摆脱了物质内容,不计功利的自由存在。席勒说“只有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4](P80)。庄子的以人生自由为主的游戏思想,与席勒的游戏思想具有一致性。庄子还将这种“游戏”的人生态度看作一种“物我两忘”、超越生死的精神境界。死生问题是人生面临的一大问题,人们往往本能地把死亡看作人生最大的悲剧。然而,庄子认为人们纠结于生与死的问题是对精神的束缚。“庄子以人的乐生而恶死,实系精神的桎梏”,为此,庄子提出了“物化”“乐死”的思想。庄子将死称为“化”,认为人面对死亡,不应畏惧而应有一种随其生命形态变化而变化的态度,即“物化”。
    《庄子·齐物论》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如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比有分矣。此之谓‘物化’”[1](P101)。庄子把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寄托于无拘无束的蝴蝶身上,使蝴蝶具有了人的属性,超越了人与物的界限。然而,“庄周梦蝶”在某种程度上还突破生与死的禁锢。庄子认为人从宇宙之间而来,等到人寿终正寝,又会化为泥土回归到宇宙中,万物是一体的,就像人在梦里不知是我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我一样,人死后不是趋于灭亡,而是化作另一种东西而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对于死亡不必过于畏惧,万物都是一种死生的轮回。对待生死,我们要有一种安生乐命、顺其自然的态度。庄子这种“乐死”的达然态度,在其《至乐》中有明确体现。“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箕踞,鼓盆而歌”,庄子面对亲人的死亡,忘却了忧伤,认为生死不过是气形的聚散。当然,庄子这种关于生死豁达的态度不仅表现在亲人的死亡上,对于自己的生死,庄子更为超脱。
    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资送”[1](P903),正体现了他对死亡的达观态度。庄子用这种夸张的做法,极致的渲染,使死亡变得不再可怕。只有参透生死的自然寻回,才能公正地对待死亡,坦然地面对死亡,平静地走向死亡。庄子之于人生,追寻的是一种“游戏”于生活的、绝对的自由状态,沉醉于自己的精神满足,超脱于生死的豁然态度。任之逍遥,乐于死生,嬉戏于游戏,庄子以其豁达的心胸为我们展示了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存方式。
    二、乘游于政世——嫉俗孤傲,宁静致远的“傲游”精神
    庄子所生活的时代可以说是人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和严峻挑战的年代。在那个年代,士人的彷徨和恐惧不仅来源于生命随时受到威胁,更源于精神世界的全面崩塌。庄子所面临的问题不仅是生活的苟延残喘,而且是如何在一个价值完全沦丧的虚无世界里保持自己内心那份自由的追求,安顿自己孤独的内心。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枷锁就是庄子处于乱世的一种无可奈何,“生而自由”就是逍遥。庄子虽处乱世,生活困顿,生命不安,仍保持一种逍遥游的生活心态,而对于政治,庄子是一种嫉俗孤傲的态度,他宁愿贫穷困苦,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在庄子眼里,当下生活的世界无异于“尘垢”,“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埃之外”,这里的“尘埃”或许就是说社会由于价值的沦丧,道德的虚无,也已沦为一种丝毫没有生机和希望的存在。而庄子的“游乎尘埃之外”则表达了对现实的担忧和无奈,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社会现状,唯一可以做的是不沉溺于社会,而失去自我。所以,庄子面对现实政治不随波逐流,提出要超越“功”和“名”的困扰,以实现真正“守其一,以处其和”,实现“德全”“形全”乃至“神全”。
    《庄子·逍遥游》中“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1](P18),庄子赞誉宋荣子能够做到整个世界都夸赞他而不感到奋勉,整个世界都非议他而不感到沮丧,做到内我和外物的分际,辨别光荣和耻辱的界限。这其实也是庄子所追求的政治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纷繁的世界中,人总是会被太多外在的东西左右,或赞誉,或讥讽,或嘲弄。在赞誉面前很多人无法自持,在讥讽面前却无法自立。在庄子看来,人应该学会辨别荣辱,分清内外,在趋之若鹜的世俗社会中自持一份宁静,一份淡远。庄子这种对世俗的淡然心态,更大程度上是其“逍遥游”人生追求的更深感悟,让心不受世俗的羁绊而保持心灵的本质。庄子对于政治还有一种“安其性命之情”的情怀。他“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这里的“在宥”即“自在宽容”,如成玄英所说“自在宽宥,即天下清谧;若立教以驭苍生,物失其性”[1](P294)。
    由此可知,庄子提倡的是一种“无为而治”的政治理想,要求人能够从政治压迫中解放出来而得到自由。为此,《逍遥游》篇记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1](P25),则描述了这些远离政治纷扰的“神人”的生活状态,同时也蕴含着庄子对个体生命自我保全状态的向往。
    如冯友兰先生所说“庄周的保全自己的方法和理论是,抱一种他认为是旁观、‘超然’的态度,对事物的变化漠然无动于衷。他认为,这样,就可以从当时阶级斗争的苦恼中解脱出来,以得到精神上的、也就是主观的‘自由’、‘幸福’。这种办法和理论就是庄周所讲的‘逍遥游’。”如果说庄子安命自适是在乱世中保全自身,那么即便在时人理想中的安定盛世,庄子同样也采取了远离的态度,甚至是嫉俗孤傲的一种鄙夷。《逍遥游》中许由对尧说“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则表达了一种安顺自适,超脱政世的、逍遥的政治态度。庄子自身对政治也有一种主动远离甚至厌恶而游于庙堂之外的生存方式。郭沫若说:“庄子对于富贵的洁癖似乎洁到连看都看不惯了”,体现了庄子对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不屑与蔑视。《逍遥游》篇“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庄子对蜩鸠、斥鹌圉于一隅而沾沾自喜的行为嗤之以鼻,对这种贪恋权位、安享荣华的人给予鄙夷。
    当然,庄子对于爵位厚禄不以为然“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已,况爵禄乎”,对于阿谀奉承而得富贵者给予贬斥,他藐视那种出卖人格、自辱尊严的卑劣之举,自诩人格的高洁孤傲。庄子穷其一生都孑然一身,虽生于穷闾恶巷,贫困交织,但他始终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傲游”整个社会世俗,保持着那份悠游独立。闻一多说“庄子一辈子只是不肯做事,大概当一个小吏,在庄子,是让步到最高限度了。依他的学说,做事是不应当的,还不只是一个人肯不肯的问题”[7](P73)。用庄子的话说就是“不内变,不外从”。
    三、逍遥于天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独游”的超脱心境
    如果说“游戏于人生”、“傲游”于政世是庄子关于人生和世俗的一种外在追求,那么“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则深入到庄子的内心世界,乞求一种超然物外的精神的超脱。庄子可以将生死看淡,将功名看破,却把心灵的沉寂看作是莫大的哀伤,“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在庄子看来,个体生命可以任其形体、生命状态的消逝,但绝对不能任其心灵归于昏昧、死寂。《知北游》篇说,“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体现了庄子的思想,即当个人生命随外物而变化时,其内心应依然保持一份坚持。这份坚持就是庄子所说的“逍遥游”。
    在人生困顿难行的路途中,嬉戏游乐,安顺自适都不可能真正解开内心的郁结,唯有达到精神自由,把心灵安置于天地之间,独然体味超越人生、世俗的自由自在。徐复观说,“要达到精神的自由解放,一方面要自己决定自己;同时要自己不与外物相对立,以得到彻底的谐和。自己决定自己,庄子称之‘自然’、‘自己’、‘自取’,或称之为‘独’”[3](P238)。这种“独”就是一种超凡脱俗、超拔于世的“游心”。庄子将这种独游的思想描述为“无所待”的绝对自由。《庄子·逍遥游》中“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1](P18)。方东美先生说“一个人要真正获得精神自由,必须‘无待’,就是从事这个生活的人自己要有一个使命,要在自己的生命宇宙里面,自做精神主宰”。[1](P21)这种无所待的精神自由境界是获得一种至美至乐的生命审美体验。而庄子在《在宥》中对“鸿蒙之游”的阐释,是对其“游”精神实质的展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
    陈鼓应将“猖狂”解释为“形容随心所欲,自由奔放”,成玄英说“鸿蒙游心之处宽大,涉见之物众多,能观之智,知所观之境无妄也。[1](P311)”这种“游”的精神实质是“不知所求”“不知所往”,即没有任何外在功利目的。在这样一种随心所欲、自由奔放的适意游历中,却能明了宇宙的真相。这种没有任何外在目的的人生态度,正是一种审美的人生态度所达到的人生至境。鸿蒙之游的最本质处便是一种精神的自由感、解放感与愉悦感。而这也正是美的精神、艺术的精神本质所在。
    《庄子·天下》“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1](P939)就表达了庄子最高的精神境界。人之于天地只是渺小的存在,生命的存在,世间的王权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庄子渴求的是将一己小我投射到天地之中,进入一种超尘离世的玄妙境界。四、结语庄子生活在正处于大变革过程中的战国中期,诸侯割据、连年战祸、民不聊生。在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世人注重追求财富权力,丧失了做人最本真的本性与尊严。然而,身处乱世的庄子,即便生活潦倒,精神却十分富有。他游戏于人生之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傲游”与权贵世俗,视权势如粪土;他畅游于天地间,与天地精神往来。他用哲人睿智的目光审视大千社会,看穿世态万象,感悟人生痛苦。因此,庄子力求摆脱世间尘垢纷扰,还心灵一片净土,维护人的尊严,倡导人的独立自由,从而实现生命的自由逍遥境界。
    
    参考文献
[1]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09.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徐复观.中国人性论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席勒.审美教育书简[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5]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6]郭沫若.十批判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7]闻一多.周易于庄子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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