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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乐府诗看李白的人生理想与矛盾之处


2018-05-24    来源:安徽文学(下半月)    作者:李尚静

摘 要: 漫溯在被中华五千年历史的汹涌波涛不断撞击与加深的历史沟渠,我透过千年的风霜与尘埃,在一抔黄土中窥见了太白的傲岸背影,不禁裣衽拥帚,望尘而拜。 
  太白传之后世的诗作近千首,其诗歌体裁多样,题材丰富,风格多变,其中以乐府和歌行最善。本文从李白的乐府诗切入,分两个部分,首先明晰乐府的含义,进而对本文所研究的李白的乐府诗范围作出规定;其次探讨李白的乐府诗反映出的人生理想,主要分为建功立业、访道求仙、隐居、任侠四类,均举出具体作品进行例证。 
  太白是中国诗歌史上一座嶵魏峻秀的玉山,其诗不可复得,更是其个性的不可再得。在后人的举目仰视、抚膺赞叹中,诗人千百世下仍得不灭。 
  关键词:李白 乐府诗 人生理想 
  一、关于“乐府诗” 
  (一)“乐府”的含义 
  唐代的“乐府”主要三个含义:1、“乐府”是音乐机关。“乐府”之名,始于秦代,是管理音乐的官署,但作用不大。汉武帝沿用此名,正式设立乐府,对其改建并扩大,采集民歌,训练乐工,制定乐谱,用于宗庙祭祀、宴飨燕射、歌功颂德、讽谏劝止。据《汉书·艺文志》记载“自汉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足以观风俗,知薄厚云。”2、“乐府”是歌辞。人们把由乐府这一机构收集并制谱的诗歌也称为乐府,班固称之为“歌诗”或“声诗”,因为这种歌辞是要入乐入舞,进行演唱的。3、“乐府”是一种诗体。汉哀帝罢乐府,后世乐府乐谱逐渐失传,但诗作流传下来,唐人多借用古题或另立新题创作乐府,这时的乐府诗已经不入乐了,而是作为诗之一体存在。 
  后来北宋郭茂倩主持编写《乐府诗集》,收集两汉以来乐府诗一百卷五千余首分12类,后人把这部诗集也称为“乐府”。 
  (二)李白的乐府诗 
  李白的乐府诗创作以旧题为主,少量新题,目前学界对“乐府”和“歌行”存在争论,有人认为应将李白的歌行也归为乐府,但我更认同郁贤皓先生的观点“一般的新题歌行体诗,唐宋从未将它们列入乐府,故今天绝不能任意扩大乐府诗的范围,不能将所有歌行体诗归入乐府诗。”?譹?訛本文对李白乐府诗的研究范围以《乐府诗集》所收录的太白乐府诗151首和王琦《李太白全集》所收149首为准。 
  二、李白的人生理想 
  (一)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 
  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安州裴长史书》),始终秉持着“致君尧舜上”?譺?訛的政治理想,纵观李白的一生,他的游历,他的隐居,他的求仙,既有对自然山水的热爱,对服药求仙的笃信,也包含着隐而待仕的潜在目的。他的一生是积极入世的一生,从一入长安便谒王公大臣,到奉诏供奉翰林,再到入永王李鳞幕僚,甚至垂暮之年也要请缨前驱。这在他的乐府诗中也有体现,如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梁甫吟》);“神鹰梦泽,不顾鸱鸢。为君一击,鹏搏九天。”(《独漉篇》);“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临江王节士歌》);“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司马将军歌》)。其乐府诗用典多用吕尚、诸葛亮、伊尹、管仲等人,也可看出太白求遇明主,以待“神物合有时”,来实现“历抵卿相”的政治理想。 
  但李白建功立业的政治理想不是为了权位利禄,更多的是为了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太白在其乐府诗中有言“方希佐明主,长揖辞成功。”(《东武吟》),尤其在其《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州,不足为难矣。”)中表现得更淋漓尽致,这也是太白推崇诸葛亮、范蠡、鲁仲连的原因。裴斐认为“李白表示功成身退的决心是为抬高自己的身份。”?譻?訛,太白功未成,身退的真实性更无法证明,但从他不满御用文人的身份,自请放回,以及对求仙隐逸的追求,我更相信太白功成身退理想的真实。 
  在封建时代,士人与政治存在一种依附关系,士人通过仕途才能实现个人价值,这就要依靠君主。从个人而言,李白是否真正有政治才能,尚且有待商榷,其供奉翰林和入永王幕之际都并无政治建树,加之李白自奉仙人,不受世俗管控的不羁傲岸的个性。从外部而言,官场污浊,奸佞诋毁和玄宗只将李白作为歌舞娱乐助兴的文人,无意委以重任的现实,注定了太白政治理想的失落。于是太白以昭君自比,吟“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于阗采花》),借和氏璧之典故,叹“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馋毁。”(《鞠歌行》),太白的乐府诗大多充满了政治理想失落的苦闷,“叹我万里游,飘飘三十春。空谈帝王略,紫绥不授身。雄剑藏玉匣,阴符生素尘。廓落无所合,流落湘水滨。”(《门有车马客行》),“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其三),“贤哲栖栖古如此,今时亦弃青云士。有策不敢犯龙鳞,窜身南国避胡尘。”(《猛虎行》) 
  李白建功立业的政治理想,有儒家忠君报国用世思想的影响,也有道家适可而止身退出世的影响,也有纵横家以布衣捭阖游说的影响。太白的“退”不是明哲保身的避祸,更多是对黑暗现实的愤懑,对人生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 
  (二)访道求仙的人生理想 
  “仙”,原作“僊”,许慎《说文解字》“長生僊去。从人从,亦聲。”段注为“,升高也,長生者去。”所以,在古代长生不死之人为仙。太白故乡巴蜀之地,张道陵于此创立五斗米教,求道之风盛行,这时李白自幼便耳濡目染,喜好学道。青年时期,李白四处游历,遍访名山,与著名道士如司马诚祯、元丹丘(见《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大鹏赋序》)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中年更是得北海高天师高如贵亲授《道箓》(见《访道安陵遇盖还为余造真箓临别留赠》),成为一名真正的道士。 
  后世如徐英、裴斐等人認为李白的游仙诗并不是真正笃信道教,而是将其作为从政手段,或从现实中逃脱借游仙寄托情怀。但我认为太白是从内心深处是笃信神仙道教,这不仅是一种宗教信仰,更是人生理想。这在太白的乐府诗里可以得到证实:在《飞龙引》中,太白以黄帝上升事为言,借黄帝“骑龙飞升上太清家”,表达对“登鸾车,侍轩辕,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的成仙的向往,而诗多以回环复沓的手法,诸如“骑龙攀天造天关。造天关,闻天语,屯云河车载玉女。载玉女,过紫皇。”这种顶针重复的艺术手法,使气势贯通,一气流转,音韵和谐,余音袅袅,一唱三叹,如行云流水,让人恍若置身云雾缭绕的仙境。在《古有所思》中,“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和“西来青鸟东飞去,愿寄一书谢麻姑。”在《来日大难》中,“仙人相存,诱我远学。”和“蝉翼九五,以求长生”可见李白笃信仙人存在,并幻想与仙人相遇交游,甚至在有些诗中,太白自己就俨然是仙人形象。试问若不是真正笃信道教,如何能做出如此情真意切之诗?
李白访道求仙,固然有谋取终南捷径或仕途不顺逃遁现实的方面,其炼丹服药却始终不得长生之术,也使太白心生动摇,但难以否认李白对自然的原始热爱对求仙本真的坚信和愿望,这也是他超越现世苦难,蔑视礼法,不受世间拘束,追求自由人生境界的体现。 
  (三)隐居的人生理想 
  詹锳先生在《李白诗文系年》中认为李白有五次隐居,分别为大匡山、嵩山、徂徕山、剡中、庐山;袁行霈先生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提出李白有四次隐居,分别为隐居岷山、终南山、徂徕山、庐山。 
  李白隐居的人生理想,主要有两种。一种为功成身退的隐。在《山人劝酒》中,李白化用商山四皓辅佐太子后又隐去的典故,“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归来商山下,泛若云无情。”又化用巢夫许由的典故,“举觞酹巢、由,洗耳独何清。”太白用典,或事典语典,或明用暗用,灵活摇曳,不见矫饰,信手而来,此处二典,表现出李白建功立业与隐居两个人生理想的结合。 
  另一种为仕途不顺,转而归隐。在《东武吟》中,主人公遭遇“一朝去金马,飘落成飞蓬”的政治遭遇,转而“书此谢知己,吾寻黄、绮翁。”隐居成为诗人仕途失意后逃遁以自慰的方式,在《设辟邪伎鼓吹雉子斑曲辞》中,“善卷让天子,务光亦逃名。所贵旷士怀,朗然合太清。”,以善卷、务光不受君位,“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黄金笼下生。”在对隐逸的推崇中,带有愤世嫉俗和不与世污浊的傲骨,也可窥见太白不容于仕途的境遇。 
  太白的归隐,更多的是孔孟之隐,隐居是为了避世以独善其身的无奈身隐,而非老庄之隐,隐居是为了超世以秉持中庸的主动心隐,李白无法放下对现实人生的热爱,一生在仕和隐的矛盾中辗转。 
  (四)任侠的人生理想 
  李白另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生理想,便是任侠。“游侠诗歌是以仗剑任侠,游历江湖为题材并以侠义精神为内核的诗歌作品。”?譼?訛侠客往往富裕潇洒、轻财救危、尚气尚勇、快意恩仇,他们“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侠客行》),他们“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白马篇》),他们“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少年行》)。 
  这种蔑视规范,自由豪放的任侠态度本质上与封建专制统治不容,韩非子在《五蠹》中认为“侠以武犯禁”将其视为国不治的原因之一。自曹植以来,开创了“建功”传统,将任侠与建功相结合,由一己的恩仇到忠君报国。太白的诗歌也有这样的体现,如《白马篇》中的游侠“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如《行行且游猎篇》中的游侠“猛气英风振沙碛”这种与建功立业相结合的任侠,无疑更为世人所接受,通过建立边功来封侯拜相,无疑比儒士科举应试更酣畅淋漓。 
  而李白的游侠诗超越了政治理想的层面,其乐府诗中的侠客虽建功,但不为功名,而是追求精神的解放、人格的完善独立、生命的张扬和自由,带有强烈的主体意识和个性意识。相比忠君报国,他们更看重武功成败,于是蔑视事败的荆轲,“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武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结客少年场行》);相比伦理等级,他们更注重自我意识,于是“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这与秉持建功传统的游侠诗大相径庭,刻画出一个不事权贵,傲岸不羁,叛逆壮美,展现出强烈的个性的游侠形象。 
  太白天才超逸,少习剑术,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言“少任侠,手刃数人。”林庚先生认为李白是“历史上一个最具有鲜明个性的诗人”李白的游侠经历和独特个性融入了他所作的任侠诗中,其任侠的人生理想背后是对生命自由解放和人格完善独立的不懈追求。 
  三、結语 
  《唐诗品汇》称“太白天仙之词,语多率意而成者,故乐府歌词咸善。”太白尚古,其乐府诗秉汉魏之风,格调翩翩若云隐南山、倦鸟敛翮,恣肆浪漫若大鹏展翅、凤舞九天。正如其从弟曰“兄心脏五肝皆锦绣耶?不然,何开口成文,挥翰霞散尔尔”。 
  太白的一生,虽终难实现自己“功成身退”的政治理想,在临终前也悲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临路歌》)但他对理想和完善人格积极追求的态度,他张扬自由的生命意识,他不愿受任何束缚的强烈个性,凡此种种,足以在后世的读者中获得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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